世界末日（1）
过年期间写到一半的那篇卡住了，最近在写这个。
其实也挺无趣的吧w
1.
世纪末照例是世界末日宣言的高峰期。神棍举着满是谎言的虚假经文，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，信誓旦旦地声称末日就要到了，要想得到永生需得皈依真神。教宗被子弹射穿头颅，脑浆和血溅满了神龛，人群在惶恐中互相踩踏，比起预言倒更像现实中的地狱。
电视上滚动播放着最新时事资讯，遥控器被抢过去一通乱按，定格在体育频道，长发的前锋射入一粒进球，在绿茵场上奔跑庆祝，像草原上的狮王。棕发的德国人无奈地耸了耸肩，把决定权教给黑色眼睛的未成年人。他身为兄长，理性告诉他应该迁就小孩子。
波尔23岁了，他的同居人还差好几个年头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。而作为一个被宠坏的小孩，马龙多数时候是讲道理的，虽然蛮横起来从不考虑他人。
而宠坏他的人却另有其人。秦志戬比波尔年长几岁，从法律文件上看他们三人互相没有任何权利或者义务，但秦志戬以家长自居，更将自己视为马龙的监护人。
16岁的少年到底怎么想的，两个大人不得而知。他大概并不反对这样的安排，可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，对于目前的生活，他能不能谈得上满意。
命运把他们扔进这团浊流里，还希望他们能各自脱身，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。
秦志戬觉得脱不了身也没什么太大所谓，波尔一直是个乐观主义者。至于马龙，他还太小了，对于一切都没有决定权，所以暂时，他决定，无论命运把他带向何处，他都会抓着这两个人的手不松开。
2.
马龙说他想辍学的时候秦志戬和波尔第一次争吵。中国人坚持男孩应当完成高中的教育，而德国人则认为如果学校让他不开心那去或者不去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“他在家还能开心点。”波尔用他生涩的中文努力表达着自己的观点。
作为一个传统的人，秦志戬的计划当中马龙至少要去念大学，再不入流的大学都可以。当然最理想的状态是马龙进他授课的大学，做他的学生，还可以毕业留校成为他的同事。
而波尔觉得这种规划太过自私。“他不是你的私人物品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说。
“他应当为他的人生负责。”秦志戬反驳道。
“那就让他负责，”波尔平静地看着他，“而不是你。”
不欢而散。
餐桌上难得的沉默，连客厅的电视都没人打开。没有人抱怨培根太老或者鸡蛋太生，没有人吵着要喝可乐，也没有人强调一定要吃完盘子里的青菜。所有人的心里在大声强调着什么，但没人说出来。
“我会回去上学的。”晚餐结束时马龙宣布，“我自己决定的。跟你们没关系。”
秦志戬很高兴。
波尔也很高兴。
后来他们都后悔了。但覆水难收，各种结果由他们共同承担，没有例外。
3.
夏天的生活由空调，冷水澡和冰棍构成，偶尔还有西瓜来客串。某个停电的傍晚，他们挤在客厅里分享最后一瓶冰可乐，用转瓶子来决定谁下楼去买冰水和西瓜。
马龙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，脸被晚霞映得通红。他低着头站在门口，脚趾蜷缩在凉鞋里，白色T恤的下摆被他捏得发皱。
“怎么了？”波尔问。
男孩舔了舔嘴唇，轻轻出了一口气，抬头看着两个不明真相的男人，突然笑了。
“我觉得，我恋爱了。”他笑着说。
“马龙我爱你！”楼下有人在大声地喊，变声期男孩的声音。秦志戬趴到窗口去看，看到一个被路灯拉长的影子。男孩咧开嘴笑着，下垂眼眯成一条线。
波尔站在原地，错愕地看着他的小弟弟冲到窗边冲那男孩喊道：“许昕我也爱你！”
客厅的灯突然亮了，电视屏幕闪了几下，女主播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，然后传来台风即将登陆的消息。
4.
第一年高考马龙考砸了。每次模拟考，他的名字都明晃晃地挂在榜首，从来没动过。
偏偏是高考的时候。他考砸了，大脑像是停摆了似的，眼前的数字也好字母也好，都变成黑色的咒语，缠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他把空白的志愿单交给班主任，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。汗湿的白色衬衫后背洇出一块深色的印子，棉质汗衫的轮廓清晰可见。
许昕跨在自行车上，在教学楼底下等他。看到马龙从楼上下来，他从书包里摸出一支橘子味的冰棍给他。
“上车吧。”他说。
马龙把书包放进车兜，接过那支冰棍，跳上车后座。许昕生日时他爸爸新给他买的单车摇晃了几下，歪歪扭扭地离开了校园。
拆开外面的塑料纸，把化了一半的冰棍塞进嘴里，马龙随手扔掉了那张无用的包装纸，不去看它无奈地落在路边的窘态，用空着的手箍住了许昕的腰。
“你也别太难过了，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么，还能跟我一个学年呢。”许昕摇摇晃晃地骑着车，满不在乎地说。
马龙含着冰棍，虚浮地应了一声。他从没设想过这样的事儿，因此也没有考虑过结果。秦志戬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说话了，波尔一直试图安慰他，但徒劳无功。
好像这比高考失败还更让他难受一点。
回到家时，许昕跨在车上，把马龙拉到怀里吻他。他像某种犬系动物，迷恋肢体接触。
秦志戬从超市回来，远远地看着那对小情侣的接吻场面。他觉得烦躁。
他可以接受马龙没考好——这没什么不好接受的。一来这不是马龙的真实水平，二来也不是没有再考一次的机会。但他介意马龙谈恋爱这件事，从一开始就介意。
秦志戬并不讨厌许昕。他觉得自己只是对事不对人。
波尔认为他是自欺欺人。
